社会学:《抱残守缺:21世纪残障研究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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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台湾省蜃楼出版的书,是一本把十几篇著名或有启蒙意义的论文、演讲收录到一起的读本。可能是出版地的原因,这本书在网上特难找,纸质和电子版都是,甚至封面也只有一张,无奈用自己随便拍的图做封面。最后我在浙江图书库搜到了,只有浙江图书馆有一本馆藏。上个月趁着去余杭面试,下午去浙图找书。书在三楼的中外阅览室,只能馆内借阅,但可以帮你预存到月底。于是剩下的半个月,三顾浙图读完。
今天也是国际残疾人日,去年草草写了这篇,今年就用这篇书摘纪念吧。思维导图照有,gzh回复“抱残守缺”即可。
残障不仅是隐喻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残”与“障”深具历史性、社会性与政治性。习常看待“残障”为个人生命悲剧,或者文学经典中的寓言,并且总以“健全主义”思考的生物学医疗观点,在在都具现著种种现实的意识形态争战。本书选收十篇残障研究相关论述,将“残障”转移到文化与社会的视角,重新思考“残障”的社会性与历史性,重述了十则关于残障的故事。
刘人鹏,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宋玉雯,清华大学中文系、社会所毕业;蔡孟哲,台湾社会研究学会秘书长;郑圣勋,博士后研究于中央大学性/别研究室
《抱残守缺》. H-Dirksen L. BAUMAN等著 / 刘人鹏, 宋玉雯, 蔡孟哲, 郑圣勋編. 蜃楼2014年版
这篇是全书的绪论,用污名、差异、健全主义介绍残障在社会的总体印象,并对书中选取的文章进行基本介绍。这个标题很浪漫,跟扉页有巧合的呼应。扉页和书签都是一幅摆设作品,一堆材料拼成了一个穿裙子的女孩,但女孩的脸被抹了一片黑,看不到眼睛。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残障”或“身心障碍”顶多是偶尔瞥见的身体影像,是有意无意间避之唯恐不及,或期许自己以“帮忙”“同情”对待,哀感油然而生,或是在一定距离之外不知如何是好的某种符号或印象存在,或是寓言式的“畸人”,浪漫化地想象为有着更美善崇高或奇异的特质/能力,可以启发帮助“我们”,或成为“我们”的奇观。现实一点,则把残障当成家庭社会的负担,或国家社会福利的对象,需要“克服”。
这里提到《礼记》的大同篇。原文是“鳏寡孤独疾者皆有所养”,设想的是一个真正的“天下为公”,所有人都能各有生活、皆有所养。到康有为那,他的《大同书》用“医世界”阐述大同。康没有忽略身心障碍或废疾的议题,但透露出对医疗的崇拜,以及最终让残疾者消亡于大同世界的身心完美健全主义的想望。全世界人的身体、生命、生活,主要托付给“医”来判决、检察与保障,“人有盲哑跛躄及诸废疾”都要“入院治之”,建议医院要有特别的器具供特疾者娱乐。但大同之世最终只希望“无复有盲哑与废疾者矣”“亦无感疯之人,亦无传疯之种,亦无疯疾者矣”,这些人都要“淘汰其传种”,不准男女交合之约。20世纪初,无政府主义在《新世·礼运大同释义》说,“此等鳏寡孤独废疾者,不能责其尽力于社会,亦不能同享社会之权利,为进种计,故别之,为好生计,故养之。故曰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残障”或“身心障碍”过去的语意是指,具体的身体或精神状况被认为显然具有医疗的意涵,然而晚近的残障研究则重新赋予社会性与政治性的分析,认为“残障”是许多机制交织出来的复杂网络中的一个关键环节。一种主要的变向在于,设法以各种其他模式来取代医学的模式,而将注意力从生物学转移到文化与社会,更全面地抗拒“正典王国”。比如把自闭症和手语视为一种深藏于某种文化的世界观,一种差异,而不是一种缺陷。
在台湾省社会实际用法上,“残障”是一个比较旧的词,后来取而代之的是“身心障碍”。上引辞典对此的定义是“生理或心理方面有缺陷、不健全。如智能不足,视、听觉或语言、肢体的障碍、性格、行为异常等”。这包含了disability一般意义中类似的含义,如能力不足、障碍、异常等。但disability具有法医学上的意义,指失去功能,特别是医疗化的意义,使得各种身心差异的状态称为异于“正常”,成为疾病、不足、负担、悲剧等等,更接近带有贬义的“残废”。
这篇论文是对残障议题有较为整体性讨论的其中一篇,引用人类学著名个案研究Everybody Here Spoke Sign Language(这儿每个人都讲手语)。
作者阐述了文化人类学对残障的几个观点。污名、残障词汇的辨析等在先前也提过,这里讲阈值理论。中介状态(liminal stage)是一种介于既定社会位置之间的模糊状态。中介状态的观察出自仪式研究,在通过模式中,个人从某个社会位置过渡到下一个社会位置,其中会经过一段“什么都不是”、仿佛被隔绝的中介状态。比如,一般大众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位身障者,只好假装视若无睹。残障可视为一种社会位置的悬态,存在但又似不存在的人,在隔绝中等待重新融入社会。
作者提到,现代工业社会中的残障状态,是经过一整套法律、医疗、教育及国家管理制度下的产物;但是大多数非工业社会并不把“残障”当成一个既成及单独的社会范畴。在马利,社会已经充满了苦难,所以像智能、视力、行动上的问题等,他们都视为小毛病,不会特别标示出来成为必须要矫正的疾病。但小儿麻痹患者会当作是蛇带来的小孩,是等着离开人世的。肯尼亚马赛人认为,身体的问题是宇宙或社会秩序失调的反应,生下一个有障碍的小孩被视为是一种不幸,但在他们艰辛的环境下,身障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生存状态。而开头提到的著名个案,在那片区域几代人都是英语/手语混用,很多听力正常的人的母语是手语。当采访者询问他们,回忆上一辈的某些人时,双语混用的他们才恍然大悟“好像他们的确听不见”。
本篇选自David Mitchell, Sharon Snyder的Narrative Prosthesis: Disability and the Dependencies of Discourse《叙事的义肢:残障与论述的倚赖》第二章,人类学对残障研究的重要著作。
叙事的义肢的提出是为了指出一种怪相。自古至今,残障一直被用来当作一种拐杖,文学叙事必须倚靠它来维持其再现的力量、颠覆的潜能,以及分析性的洞识。身体出现在故事里,称为动态的实体,抵抗或拒绝分配给它们的文化脚本。同时,残障也作为文本的障碍而运作着,造成文学对开放性的操作无法继续进行,或进行得蹒跚踉跄。在维多利亚时代的童话《坚定的小锡兵》中,锡兵忍受了身体备受折磨的经验,而故事的进展过程中并未进一步提到那条残缺的腿。缺陷启动了对于故事的需求,但差异但一旦被确立后,缺陷很快就被遗忘。最后小锡兵和同样“只有一条腿”的纸姑娘相爱、一起坠入壁炉的大火,又带着点残障还是消失掉的讽刺。
隐喻的物质性指生理与认知上的异常状态,可以赋予文本的诸抽象概念一个“可触知的”身体的隐喻用法。残障扮演着隐喻和肉体实例的角色,说明身体桀骜不驯地抗拒文化想要强制执行正常的欲望。在索福克勒斯的戏剧《伊底帕斯王》中,当这位瘸跛的希腊主角克服斯芬克斯的难关,以“拄着拐杖行走的男人”作为最终的答案,我们必须假设他自己的残障也发挥了相当功效——洞见的经验来源。残障的角色能够容许作者在创造意义的巨观与微观语域之间,进行隐喻式的“搬弄”。
有趣的是,很多理论学家指出这种身体与心智/文本之间在再现上的断裂(representational split)乃承袭自笛卡尔。数学家哲学家的笛卡尔?日后看看。
这篇选自Margaret Price的Mad at School: Rhetorics of Mental Disability and Academic Life《精神障碍与学院生活的修辞》书中的导论。
“在整个疯狂的历史里,没有一个词是中性的”。Mad在历史中广泛存在,精神医学只在近几世纪才兴起,然而有关疯狂的书写却在苏格拉底之前的论述中被发现。
精神病学系统生还者可以分为以下四类:patient病患、consumer消用者、survivor生还者、ex-patient前病人。消/生/前和身心障碍运动行动家们都同意的一点,就是现代精神医学论述大有问题的本质。主流精神医学和利益导向的保险公司及制药企业所形成的巨大力量通力合作,日益强调生物学式和证实主义式的精神疾病定义,同时又声称自己保持理论中立。
“疯子自豪”运动的先驱、19世纪的Elizabeth Packcard,因为出版了一系列批判精神医学的书籍和小册子,挑战了女子从属于丈夫的地位被丈夫送进精神病院改造。运动的早期发起者在精神医学之下,共享了不受尊重、被漠视、歧视等经验,许多人也深受没有正当理由的监禁、言语和身体虐待、排除在治疗计划之外等折磨所苦。后来出现新概念postpsychiatry后精神医学,对精神医学的反抗,这既是哲学的、社会的,也从生物学的角度看待mind的理论/实践取向。
这是一篇具有高度挑战性的论文。作者提出,在感官缺失的情况下,我们也许更能领略人类人类心理的动态与可塑性,以及人类彼此沟通与建立共同体的意志。与其将耳聋定义为hearing loss, 不如翻转过来将它定义为deaf-gain。
视觉语言上,未来耳聋得益研究的另一个重要领域,是聋人个体与社群独特的感官导向所形成的特殊、高度发展的各种视觉型存在于世的方式。视觉-空间能力的强化与手语的使用有关联,聋人作为人类当中视觉最为敏锐的群体所提供的洞见,或许能帮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如何让所有人都能透过视觉处理资讯。
学术论述上,随着影像技术的兴起,手语或可成为一种新的记录方式。Taub认为手语具有隐喻像似性,即透过视觉-空间的隐喻演示各种复杂观念的能力。19世纪聋人教师Auguste Bebian认为手语具有表现心智运作的优越能力。
电影语言上,手语确实呈现出连续的特写和远景书面,充满运镜和剪接的技巧。
手语文学上,手语可以拓展像垮掉的一代口语诗作那样的具体化的、表演的传统。几个世纪以来,作家们致力于拓展文学的视觉与表演面向,乃有各种实验形式的出现,包括William Blake作品中诗书合一的形式,以及concrete poetry具象诗、slam诗歌朗诵赛、performance poetry表演诗等。戏剧史也揭示了人类长久以来对非言语、视觉性的壮观场面的渴望。
1. Catherine Prendergast, The Unexpected Schizophrenic: A Post-Postmodern Introduction<并非例外的普通精神分裂:后-后现代导论>
2. Joseph Straus, Autism as Culture<自闭症作为文化>
3. Georgina Kleege, Blindness and Visual Culture: An Eyewitness Account<盲与视觉文化>
这种语境下,残障像是成为一个见不得人的缺陷,使残障者遭到“玷污”和“贬值”,这便是污名理论。(也摘录过污名,在03篇)日常生活中,语言也那么理所当然地利用残障来帮助建构“正常人”需要的意义:我们剥削“盲”来“比喻无见识、无目的”、剥削“聋”来“比喻昏昧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