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症漫记》:萨拉马戈获诺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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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展览《悬停的身影》,里面影像作品《雾中来的人 2037》很吸引我,我站在那一直看到片尾。片尾说“灵感来自若泽·萨拉马戈的小说《失明症漫记》”,于是把书添加进书架,6月份在微信读书上读完了。
街上出现了第一个突然失明的人,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种会传染的失明症在城市蔓延,无人知晓疫情为何爆发、何时结束。失明症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灾难,一批又一批感染者被集中隔离。食物短缺,组织崩溃,文明与尊严变得不堪一击。人们逐渐剥离道德的外衣,陷入比失明更绝望的苦难境地。在这些人中,只有一个女人还能看见。她的眼睛,是这个疯狂的世界里唯一尚存的理智。
若泽·萨拉马戈(José Saramago,1922-2010),1998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葡语世界获此殊荣的第一人。
《失明症漫记》. [葡]若泽·萨拉马戈, 范维信译. 河南文艺出版社, 2022
后来发现书的英文版《Blindness》早就在我ipad……去年找无障碍的书籍,输关键词blind、accessibility、disability,在zlibrary下了几本英文版,其中包括这本,以为这本也是学术文献。毕业后整理文件发现,作者有点眼熟?
我读的版本由读客出版,读客的审美大家都懂的。我看着书的封面觉得说不出的诡异,读了里面的内容更加。一种无力的心寒。看着医生妻子独自目睹(物理和心理意义的)肮脏的无助,我一度不忍心读下去。看着历史不断重复的战栗——“隔离”的描写,跟我们前三年经历的太像了。书的隐喻又像《鼠疫》,又像《1984》,社会秩序的打破、重建、又打破,人类沦为只求生存的动物。
书中的设定是一场只能看见白色的失明症“瘟疫”悄然爆发,不知过了多久又悄然消失。几乎所有人都看不见了,除了一位善良的眼科医生妻子。最后妻子在教堂中发现的异常,像是给这场闹剧一个魔幻的解释。
所有的人物都没有名字,都用职业或者特征指代,医生、医生妻子、偷车贼、墨镜姑娘、老人……我猜萨拉马戈可能去观察过盲人的生活,这个描写很真实。在盲推店里面,视障者大多习惯用“1号”“5号”等数字代称,而不是真实姓名,这样更容易记忆和叫唤。
如果你能看,就要看见,如果你能看见,就要仔细观察。
盲人生活在黑暗之中,但这种黑暗只不过是缺少光亮,我们所说的失明症只不过是遮住了人和物的外表,而这些人和物还完整无缺地存在于那层黑色面纱后面。现在,他的情况却相反,他被淹没在一片白色之中。这白色如此明亮,如此浓密,不仅吸收了一切,还吞没了一切,不仅吞没了颜色,还把一切人和物本身都完全吞没了,这样它们就变得双倍无形。
白色失明,与全盲恰恰相反,全盲即黑蒙,是完全的黑暗,除非存在一种白色黑蒙,姑且这么说,白的黑色。
我们离开世界太远了,过不了多久就会不知道自己是谁,连叫什么名字也记不清楚说不出来了,对我们来说,名字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没有哪一条狗是通过人们给起的名字认出和认识另一条狗的,它们通过气味确认自己和其他狗的身份。在这里,我们是另一种狗,通过吠叫和说话声相互认识,而其他方面,长相,眼睛,头发和皮肤的颜色,通通没有用,仿佛不存在。
眼睛看不见不在的眼睛(the eye that refuses to acknowledge its own absense)
所以,这群盲人罪犯中有一名从前就是被称为盲人的那种正常盲人,他显然和其他盲人一起被捉来了,当时那些猎手不会调查一番,您是新式盲人还是旧式盲人,告诉我们您是怎样失明的。
盲人们站在变成一片火海的大楼前,感到大火的热浪烘烤着自己的脸,觉得这大火有点像护身符,如同原来的墙壁一样,既是监狱同时又是保障。他们紧紧挤成一团,像一群羊,谁也不想走散,他们知道,没有牧人去寻找丢失的羊。
所有的故事都像《创世记》一样,当时没有任何人在场,没有任何人目睹了一切,但人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我们没有失明,我想我们本来是盲人;能看得见的盲人;能看但又看不见的盲人。
以观后效。以观后效,这是部长的原话,听起来用意深刻,其实是因为一时找不到其他托词而故弄玄虚,后来他更准确地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他的意思是说,既可以是四十天,也可以是四十个星期,或者四十个月,甚或四十年,重要的是那些人不得从隔离区离开。
正如第一天宣布的那样,他们要重播对各宿舍的指示和住宿者必须遵守的规矩,注意,政府为不得不强行行使自己的权力履行自己的义务感到遗憾,此举是为了全面保护公众,等等。
他们知道,今天上午团长在军营说过,盲人的问题只能靠把他们全都从肉体上消灭来解决,包括已经失明和必将失明的人,无须假惺惺地考虑什么人道主义,团长的话与切除坏死的肢体以拯救生命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解释说,狗死了,它的狂犬病自然就治好了。
正是由于意识到责任大大加重,也许害怕发生新的暴乱,这种可能性绝不可忽视,所以当局改变了做法,现在食物按时送到,并且数量准确。
面对这种形势,政府别无他法,只得紧急开倒车,放宽关于隔离地点和空间的标准,立即临时征用废弃的工厂,无人礼拜的庙宇,体育馆和闲置的仓库。两天前已经在谈论建立野战帐篷营地,戴黑眼罩的老人说。开始的时候,也就是说最早的时候,一些慈善组织还有志愿者去照顾失明者,为他们整理床铺,清扫厕所,洗衣服,做饭,没有这些起码的关心,生活很快会变得难以忍受,甚至对看得见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不幸的是,这些祝愿不久便成了连篇空话,政府的期望和科学界的预见通通付诸东流。失明症在蔓延,但不像突然出现的海潮那样汹涌澎湃,摧枯拉朽,淹没一切,而是如同千万条涓涓细流缓缓渗透,逐渐把土地泡软,悄然间把它变成一片泽国。
随着时代的推移,社会的进化和基因的置换,我们最后把道德感与血液的颜色和眼泪的咸淡混为一谈,仿佛这还不够,我们还把眼睛变成了朝向灵魂的镜子,结果它往往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我们嘴上试图否认的东西。
美德在通往完美的艰辛道路上总是遇到困难,而罪孽和恶习很受好运垂青。
不错,盲人们是死了,你们仔细看看,他们一动不动,也不呼吸,但是,谁能说这种白色眼疾不是一种灵魂疾病呢,既然这样,当然这是假设,那么那些盲人的灵魂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脱离了躯体更能为所欲为,尤其是坏事,尽人皆知,做坏事最容易。
医生的妻子发现了他们的卑鄙行为,但觉得还是谨慎为妙,没有揭穿。她甚至不敢去想说出自己不是盲人的真相后可能产生的后果,轻则变成大家的女仆,重则成为一些人的奴隶。
我们应当有耐心,让时间说话,我们早就该学会并且永远记住,命运到任何地方都必须走许多弯路,只有命运知道费了多少周折才在这里竖起了这幅地图。
请你们原谅我这番伦理道德方面的说教,你们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在盲人世界里有眼睛是什么滋味,我不是女王,绝对不是,只是个生来注定目睹这悲惨场面的人,你们能感受,而我既能感受又能看到。
都说医生的妻子有钢铁般的神经,但她现在也在一个代词,一个副词,一个动词,一个形容词的作用下泣涕涟涟,尽管它们只是区区的语法现象,只是符号,同样,那两个女人,另外两个女人,两个不定代词,也哭哭啼啼地和她拥抱在一起,三个赤身裸体的淑女立在瓢泼大雨中。
我们现在唯一能够创造的奇迹是继续活下去,妻子说,日复一日地维持脆弱的生命,仿佛生命也失明了,不知道走向何方,也许就是这样,也许生命真的不知道走向何方,于是,它使我们变得聪明之后又落入我们手中,任凭我们处置,而这就是我们能做的一切了。